粤梓之珉

愿千风护佑你

【喻黄圣诞24H】那些南方少年的雨夏和蝉风

*06:00

*时间段:青训前期

*活动tag:起点、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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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圣诞还拥有很多个24H哈哈哈哈,粮不管怎样都不嫌多的对吧?

总算是正正经经地鲁了一把原著向,那就讲讲少年喻黄的约架日常叭

这篇写得挺早的,存好久了,十月初的成品、可能节奏有些不对,但就这样吧!

                                           (一)

      南方的四月末正值暮春,说冷不冷,说热不热,特别是G市这个一天之内能在春夏秋冬之间自由切换的城市,永远不清楚下一刻是不是会下雨,也永远不清楚下一刻到底会穿着几件衣服。

     下午六点,黄少天千辛万苦地把从几乎挤成沙丁鱼罐头的人群中拽了出来,在地铁门关上的前一刻把自己的书包从列车中拉回自己身前,在出地铁的瞬间又差点被涌入列车的人流重新冲回车里,人挤人所散发出来的汗味、呼出的浑浊气体压缩在整个车厢和车站内,几乎把十四岁的少年熏得窒息了去。

     当他用外套衣袖捂着鼻子逃跑似地从人群的缝隙钻出了候车区,站上扶梯的时候,黄少天感觉他几趟地铁比跟魏琛连续打十盘荣耀还累,校服外套下的衬衫已经彻底被汗糊住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所有人里面就我的学校离训练营最远,老鬼也真是的,选的地方挤个地铁都比别人累,真是过来都耗尽一天的体力了还哪有精神训练啦……”黄少天嘟嘟囔囔地出了闸,赶紧找了个人不多的角落,随手把肩上瘪乎乎的书包给扔在地上,把皱巴巴的校服外套脱了下来塞进书包里,再重新拎起包就往前跑。

    少年三步作两步跨过出站的楼梯,迎着傍晚的云霭冲出地铁站,瞬间隐没在下班的人群中,头顶站牌上“体育中心”四个字已经在暮色中变得模糊,等待着夜幕的降临,等待在第二天晨光熹微中重新变得清晰。

      天河区的晚高峰依旧堵成一片,黄少天顺着人行道跑,所见的也只有林立的高楼,以及亮着刹车红灯的挤成一团的各种汽车。

     刚拐过街角的银行,蓝雨俱乐部那两栋外墙瓷砖的蓝色已经迫不及待地跳进视线范围之内,在以黑白灰为主体的小区建筑中分外显眼。

     “你又是最后一个到的啊黄少!”进了蓝色建筑的门口就是一个大院子,院子上排了一排长桌,一群十四五岁的少年围着桌子一角的一沓皱巴巴的纸,当中一个少年从几本皱巴巴的试题册中抬起头来笑嘻嘻地喊道,“这页答案我们就要抄完了啊!可不会等你的啊!”

    “去你的!我从白云区过来离那么远我容易吗我?行吧你们翻页翻页!抄快点抄快点!我学校的进度可比你们这些家伙快得多!我看看我看看,第二套模拟,我这边早过了!”黄少天翻了个大白眼,三步做两步跑到桌子的另一边,把书包甩到地上,一把抓出包底躺着的几本试题册,跳上少年们之间的一把空椅子,蹲在上面哗哗地翻起页来,“我说你们也够厉害的啊,这个传说中几个区的那几个学校约好一样的高价买来的模拟考题集的答案都能弄上一份,这鬼东西网上哪个角落都找不着,你们说,是不是老师在收答案的时候偷偷藏起来的?老师不会轻点答案数目的吗快讲讲怎么蒙混过的关我也学学!”

     当中一个少年在以一种鬼画符般的字体抄完最后一题,扬起眉:“藏答案怎么可能不会被发现啊?当然是拍下来了,要我们把答案撕下来那阵子,藏个手机咔嚓咔嚓,印下来!”

     黄少天在第三套模拟卷上的选择题栏上ABCD地轮了十个字母,一边轮一边嘴上碎碎念道:“够奸诈的啊你们,幸好幸好我们用的题是一样的,不然就魏老大那要我们不搞完学校作业就不给进训练营大门的操心劲儿,我可每天都摸不了电脑了,抄完没有啊你们等快点快点啊……”

    “哎呀行了行了两套卷答案不在同一页!”黄少天旁边的一个少年简单利落地刷拉一声把一页撕了下来,拍到黄少天面前,“抄抄抄,黄少你手速用到抄作业上也太浪费了!”

   “这叫资源的有效利用懂不懂?”黄少天扒开笔盖,一句话的时间里他已经飞快地抄下两行字,“抄快点能多练一会儿,不然像对面那吊车尾那样一题题做?难怪他会一直都是训练的最后一名啊!估计训练营第一次筛选就会把他筛下来。”

    相对于这边聚众抄答案的盛况,长桌的另一边尽头只坐着一个少年,听到黄少天的话手中疾走的笔顿了顿,然而他头抬也没抬,在旁边的草稿纸上简单地计算了一下,继续往下写。

    少年微长的刘海半遮住他的眼睛,身上的校服袖子衣角在暮风中微微拂动,显得他的身躯更加单薄,他的脸隐没在暮春傍晚磅礴的暮色中,看不出他的神色,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他微微抿着的嘴角。

     听到黄少天的话,他身边的少年们沉默了一会儿,其中一个以极小的声音对黄少天说道:“可是黄少,他每次上机都只比你慢一点啊,他训练确实是吊车尾可做这些什么模拟题可一点都不吊车尾……”

    “开什么玩笑,我抄答案的速度你们不知道?”黄少天笔不停地回道。

      少年偷瞄了一眼对面桌角那孤零零的少年,继续说道:“你没发现我们那套卷子是那个学校出的吗?”

      “HS附中啊,还是本部,怎么?除了这间专门选做那什么鬼奥赛题的学生的奥赛学校,还有哪个学校能出这些变态的题?也不知道学校想些什么,那些变态能做的题目说得我们也能做一样,答案都长的不想抄。”黄少天不耐烦地说道。

      已经抄完一份卷的少年指指对桌少年的校服,把声音压得更低了:“黄少你是故意忽略掉还是真的没走心啊,那家伙就是那学校的学生啊!”

      黄少天的笔一下子在卷子上划了长长一道,他震惊地瞪大眼,连答案都忘了抄:“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我没有考过小升初吗?谁不知道那本部初中是全省招人的,那个奥数竞赛华杯赛没有全市一等奖都别想报名,本部啊你没说错吗?本部啊!”

     黄少天反复强调了好几遍,连音量都没有控制,对桌的少年明显听见了,他微微抬了抬头,墨色的眼睛掩映着晚霞的云色,清清淡淡的,甚至连一点波澜都没有。

     “你小声点啊黄少!你没听错,就是那个,真实名字叫省奥林匹克学校的。后天不是体育中考了吗?我见过他的准考证!”那个少年慌慌张张地低声道。

       黄少天看了对桌少年一眼,那个清瘦的少年早就把视线重新投回手中的题目上,笔丝毫不凝滞地一行一行往下写着。

       蓝雨大楼外的树上的蝉一刻不停地聒噪地响着,烦的人心慌意乱,黄少天被带着蝉声的风扑在脸上,没来由地感觉一阵烦乱。

       “又不像我们,明明在学校能当个好学生,干嘛来这里当吊车尾?”黄少天烦躁地嘟嘟囔囔,手上的笔快得几乎变成了一片残影,“秀自己的优越感?好好考回自己本校的高中不好?”

        同伴们不敢回话,对桌的少年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在对桌一行一行像是不用思考一样地写答案,只剩下一片纸笔摩擦的沙沙声和黄少天抄答案也不停的说话声,以及夏天即将来临所带来的蝉声。

       不知过了多久,黄少天吧嗒一声合上笔盖,抓起册子站起身:“我好了。”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黄少天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抓起作业就往魏琛那里跑,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不远处依然在一行一行有条不紊地写着东西的少年。

      “他叫什么?”

       刚才看了别人准考证的少年抬起头:“黄少,你也真的太不走心了,寒假入营的时候不是都做过自我介绍的吗?感情你是没听?他叫喻文州。”

      “不够强的人的名字我有必要记住吗?”黄少天啧了一声夹起作业转身就走。

      “……喻文州吗?”在去往魏琛办公室的路上,黄少天喃喃道。

 

                                         (二)

 

   蓝雨训练营大楼前院子长桌边的抄答案是训练营少年的每日例行活动,训练营里大多是还有两三个月就要面临中考的十四五岁少年,蓝雨队长魏琛再如何也不会做出提前终止少年们的九年义务教育的这种行为。

于是即使在上学的日子少年们已经住在了蓝雨训练营的大楼,魏琛也定下了不完成学校的作业就不许碰电脑的规矩。

至于他们是怎么完成的,魏琛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黄少天第一次注意到喻文州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之中。 

在围着答案的一群人之中,唯有喻文州独自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一张张地自己写卷子,认真专注得好像在面对着一场考试。

 然而这个人在训练营的成绩偏偏落在最后几名。

 这些在黄少天眼里显得格外讽刺。

 作为一个在网吧里昏天黑地打网游,然后被魏琛拎到训练营的蓝雨的未来之星,黄少天的路从被魏琛发现他的卓越天赋的那刻就指向了电竞选手这一方向,甚至他的父母也知晓他已经无意于学校,由他选择自己未来的路。

而喻文州的行为在他的眼里就显得非常不可理喻。

电竞这行业,拼的就是手速,而手速却是这个人最致命的缺陷,训练营的少年们很轻松便能达到的APM,喻文州拼尽一切都不一定能达到,可他却坚持要留在训练营,一路落在所有的人的后面。

这也罢了,宁可花时间写卷子也不愿意抄答案节省出训练的时间的行为又算什么?

 大概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吧,看他的成绩根本不可能在训练营留上多久。这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便被黄少天抛在脑后。

       黄少天从来不愿花心思在比自己弱的人身上。

       

                                            (三)

  时间永远不随人的意志而停滞,特别是对于日复一日重复一样的活动的少年们,G市的初中体考在雨后各区还带着或多或少积水的体育场结束,时间在作业试卷的翻页声和训练室键盘的敲打声中飞逝而过,接着是对于初三生噩梦一样的市一模,还没等人反应过来,高中志愿的模拟志愿表已经发到手中。

   夏天已经到了。

  和往常一样,黄少天依旧是最后一个才冲进蓝雨大楼的院子里,从书包里甩出作业的同时带出了一张学校发的志愿表。

 “咦?黄少也发了志愿表啊?怎么样想填啥?”抄作业大队其中一个少年注意到了黄少天的志愿表。

  黄少天挑挑眉:“就随便填填,反正我也不想上高中,我打算把市前六所轮一遍就算了。”

  “也是,黄少肯定要要加入战队的,上不上高中算什么。”其余的人也附和道。

  “啧,把这志愿初稿交上去的时候估计又得被我那班主任说一通。”黄少天边说边翻开桌面上早已残破得像本千年古籍的答案,寻找今天要抄的答案,“什么分数不超过高保线不要冒险冲高分高中,第二志愿又怎么怎么,志愿无论如何都要填满不然没书读,今天将这些东西烦都要烦死了,我跟你们说啊,还有那什么高中宣讲会……”

    大概是黄少天一开口其他人就基本上没有说话的余地,除了黄少天也没有其他人拥有语速不减语速依旧这样了不起的天赋,所以直到黄少天抄完今日份的模拟卷,都没有人再搭上一句话。

    黄少天合上手上的笔,站起身来望了眼昏昏沉沉的天色:“这破天要下雨了啊。”

 

 他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长桌对面,只见对面空空如也,黄少天刚到时还在写卷子的少年不知道去了哪里。

  “咦?那个吊车尾呢?”黄少天一手抱着卷子一手拎起书包问道。

   “走了好一会了,去了魏队那里。”有人应了一句。

     黄少天刚走到魏琛的办公室门口就看到喻文州抱着一沓卷子,背着书包推开门走出来,眼睛里依旧是冷静而平淡,他看了黄少天一眼,与黄少天擦肩而过。

      下一周就要开始第一轮淘汰了,而喻文州的训练成绩依旧落在后面,估计魏琛又劝过他退出了吧。

那他还神气什么啊?都是要被劝退的人了,黄少天忿忿不平地想着,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是他的感觉太敏锐还是只是他想象出的错觉,黄少天总觉得背对自己而行的少年的脚步有些趔趄。

          “魏老大,今天的作业,快看快看!我要去训练室了!”黄少天几乎把手里的卷子递到魏琛的脸上。

魏琛一手把卷子抓住,叼着烟扬了扬眉:“看你这小鬼猴急的,给你们学校老师知道不得气死,我可是答应你爸妈让你好好念完初中的,说说,考试怎么样了?”

“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是什么样你还不清楚吗?”黄少天一脸牙疼的样子,“不就那样吗?高中肯定是能上的,可我又不想,我可是立志一考完中考就直接驻扎在训练营的,你可别说你甩手不管我了,当初在网游里是怎么说的你可别出尔反尔啊!”

 “我又没说不收你!说一句你能顶十句!”魏琛卷起卷子拍了黄少天头顶一下,恼道。

“你可从来没管过我成绩怎样的,今天忽然问起来肯定不正常,老鬼你快说你受什么刺激了?我班主任来找你算账了还是我爸妈忽然觉得我打游戏还是不会有出息如果学校成绩不理想就要绑我回去?还是忽然回忆起当初被各种考试烤糊的日子回忆起青春了?”黄少天不依不饶地问道。

 魏琛愣了愣,叹息了一声:“你这小鬼真的总是在这些地方敏锐得不得了,也没什么,喻文州你知道吧,刚刚出去的那个孩子,我看了他的成绩单。”

刚刚出去的?喻文州?黄少天问道:“怎么?是很好还是很不行?”

“何止是很好。”魏琛摇头,“就算是我也看得出来,和打荣耀的成绩相反,他是一个真正天生的读书料子。”

 “你刚刚劝他走吗?他怎么说?”黄少天问道。

   “这样的孩子把时间花在完全不擅长的领域里真的太浪费了。”魏琛叹息,“但他拒绝了,他说他喜欢荣耀。”

“这些是又不是喜欢就行的。”黄少天撇嘴,“那也得有那手速啊,练操作都跟不上谈什么喜欢和坚持。”

“不管怎么样,等你们中考结束就是第一轮淘汰了,如果他真的不行,以后我们也见不到他了。”魏琛把黄少天的卷子还给他,“倒是你,好好努力,我可是把你看作蓝雨的未来的,你这小子可给我好好干!”

“行了行了,你不说我也知道。”黄少天笑嘻嘻地说道。   

 

 

                                       (四)

       彼时十四岁的黄少天还不是未来冷静又凶残的机会主义者,少年遇到自己好奇的人和事总会忍不住主动上前来回试探。虽然喻文州在他眼里依然是吊车尾一样的存在,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确实引起了自己的注意。

  试探的直接表现就是在黄少天踏入训练室时,目光已经不由自主地投向训练室的那个角落。

  喻文州少见地比他还早地坐在了电脑前面,戴着耳机默默地开始了今天的训练。

  现在的训练室只有黄少天和喻文州两个人,黄少天还没有点开训练的界面,整个训练室只剩下喻文州敲打键盘和点击鼠标的咔哒咔哒的轻响。

  训练室的空调刚刚打开,制冷发出的嗡嗡声和窗外撕裂的蝉声交杂,训练室还没有开灯,浓厚的云层遮掩住了窗外的光,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电脑屏幕照映在少年脸上的幽幽的光。

   喻文州的眼睛反射屏幕微弱的光源,跳跃的光效在眼睛深处闪烁,他的表情依旧冷静而平淡,看起来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如果忽略那在黄少天听起来实在是过于慢操作频率的话。

键盘和鼠标的敲击声戛然而止,屏幕前那双冷静的眼睛蓦然垂下,睫毛掩住了所有的神色。

训练营的少年们用的都是用一套训练软件,黄少天只需要听声音就清楚这分明是操作跟不上导致的失败。

 黄少天刚坐下就重新站起来,静悄悄地向喻文州的方向走去。

他们坐的位置离得很远,要走到喻文州那边必然要经过训练室门口。

在黄少天就要走过门口的时候看到了一张纸。

他捡起来,盯着那张纸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目光闪烁了一下,加快了脚步直接走到了喻文州身后。

“我去,你在干什么?有你这么弄的吗?一下子调到最高难度,那可是职业选手的难度,你到底在想什么呢你,自我放弃吗!”

  喻文州摘下头上的耳机,没有回头。

  “我问你话呢!明明没有那个级别还调高难度,这么干有意思吗?你是不是想放弃了?要是想放弃早点回你们奥校做个好学生啊,这样搞算什么,你想证明些什么?”黄少天越说越生气,“你们这些人我见得多了,就我刚进训练营的那个寒假旁边那个家伙,省实验初中的,说什么打游戏学习两不误要证明自己天资聪颖,到最后不一样受不了训练自己退出了,在你们好学生眼里来训练营不就是就是打游戏吗?打得好了就证明自己很牛逼,不行了自己还能退几步回去读书,你们从来都给自己留了条退路,过得好了就逍遥自在,不好了就退一步海阔天空,回学校逍遥自在,有意思吗?你们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我从来没有。”喻文州忽然开口,少年专有的嗓音有些沉,如同窗外浓重的乌云一样压抑着些什么,他依然面朝着显示着惨淡的成绩的电脑屏幕,面无表情,声线有些冷,“我从来没给自己留退路。”

  “没有留退路?”黄少天提高了声线,扬起手中刚刚捡起来的那张纸,“那这又是什么?你都基本上算被我们省最好的初中保送上高中了,这又算什么没有退路?”

  训练室的窗没有关紧,外面的风猛然从半开的窗户灌入,把黄少天手中的纸吹得哗啦啦响,昏暗的天色隐隐约约地显现出纸上“**先修班”几个字。

  “还我。”喻文州蓦然抬头,眼睛反射着屏幕的光芒一闪。

   黄少天挑了挑眉,扬起下巴看着喻文州,少年深棕色的瞳孔中神色锐利至极。

  “如果说,我不还呢?”

 

                                          (五)

在黄少天的眼里,能读上省重点初中的好学生,就是对学校的规矩家人的要求奉为圭臬的乖乖仔,压根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或者说,他认为所有好学生都是骨子里守规矩极了的家伙。

 所以当他拿着那张纸仰着下巴问喻文州“如果我不给呢?”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安安静静冷冷淡淡的少年,在十分钟之后,直接和他在蓝雨大楼外的院子中打成了一团。

 那时围着答案的少年们眼见天上的乌云已经压到头顶上,大滴大滴的雨开始从天上洒落,正七手八脚地把长桌搬回大楼里,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到两个少年拉扯着冲入了下得越来越大的雨中打了起来,震惊得没了反应。

 南方的雨一旦下起来就像泼水一样,从楼里向外看去就是白茫茫的一片雨,伴随而来的大风把雨水吹得四面八方地飞,一股脑地往大楼的门口砸去,逼得少年们顾不上到底是谁跑到了外面去,关上了蓝雨大楼唯一的大门,把所有的东西直接关在了外头。

“那个,刚刚跑出去的……”面面相觑了一阵子之后,当中一个少年犹犹豫豫地出声问道,“是……黄少?”

       “好像……是吧?”

       “那那个同时跑出去的……?”

       “喻……喻文州?”

       “啊?”其中一个少年吃了一惊,瞪大眼睛,“他?他和黄少话都没讲过一句,忽然打起来了就?”

        另外一个少年撇了撇嘴:“你又不是不知道黄少什么性子,要不就是那个叫喻文州的吊车尾惹着他了,要不就是他惹着那个吊车尾了。”

        “看样子还是前面那个比较有可能吧?看那吊车尾那面瘫脸,能主动打人?”

        “那怎么办?”

         “一个训练营天才,一个华附高材生,惹着哪个都不行,那是神的战争,我们这些俗人还是别去找不自在了,他们风里雨里打够了再说吧,我们去找魏队长说就好。”少年耸耸肩道。

 

         后来的黄少天听他们复述这件事情的时候几乎整个人从凳子上弹起来:“屁!他不主动打人?就是他先动的手!那家伙打人简直不要命,几乎把我吓死你们知道不知道?”

         “那黄少你现在看起来不是啥事都没有?”少年们根本就不信。

          刚才还在喋喋不休的黄少天听到这句忽然住了嘴,像是想到了什么,难得地沉默了,只留下从未见过黄少天这样的少年们茫然地互相对视。

 

          但彼时雨中的黄少天的脑子里除了茫然还是茫然,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整个人被喻文州直接按倒在地,跨坐在他的身上,被压制着完全动不了。

          靠,这人看着这么瘦,怎么这么重!

          黄少天挣扎无果,反而手腕被喻文州扭得生疼,感觉几乎要脱臼,硬生生疼得把生理泪水给逼了出来:“喂!你放手!疼疼疼!手要断了!”

          喻文州把他的手给放开了,却没有起来,黄少天依旧被按在地上起不来。

          “我从来没有。”就在黄少天准备再次开骂的时候,喻文州忽然开口了,声音在嘈杂的雨声和风声中更加喑哑了。

           黄少天敏锐地感觉到喻文州的声音在发抖,他原地愣住了,吃惊地望向那个还把自己按在地上的少年。

        喻文州一如既往地垂着眼,长而细密的睫毛遮掩住了他的眼睛,他一如既往地抿着嘴,一动不动,任由暴雨猛烈地打在他的肩膀上、脸上、头发上,早就湿透的刘海贴着他的额头,滴答滴答地往脸上滴着水,水珠沿着脸一路滑下,再在下巴滴落,和湿透的衣服上的水汇聚在一起。

       黄少天呆愣愣地看着喻文州这幅样子,要说的话被堵在嗓子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少年的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他抬眸看了黄少天一眼,不知道从天上落下来还是从少年眼睛里来的水珠似乎被这个简单的动作所惊扰,在少年脸上往下滚落,滴在地上的水洼中。

        “我从来没有想继续读高中。”喻文州又哑着声低低地把话又重复了一遍,把抓着黄少天衣服的手攥得更紧了,就好像要把他的衣领给撕了,“我从来没有给自己留过退路。”

          “那你……”黄少天说了两个字又失了语,喻文州这幅前所未有的样子实在是给了他太大的震撼。

           居高临下的少年抬手用衣袖抹了一把脸,第一次僵硬地勾了勾唇角,流露而出的确实自嘲而微苦的笑:“如果我说我想在告别过去的时候给留个纪念,你信么?”

          “我……”

          “不过现在也没必要了。”喻文州闭上眼睛,任由脸上的水珠往下滴落,“你帮我把后路干脆利落地斩掉了。”

          黄少天忽然想起在他们打在一起过程中早就不知道去了哪儿的那张纸,感到一阵阵的愧疚,刚想开口道歉,喻文州却又猝不及防地放开他站了起来。

         “是我任性了,对不起。”喻文州看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黄少天,“谢谢。”

          那一瞬间,大概也只有像黄少天那样拥有极其敏锐的直觉的人,才能察觉到那个站在雨中的瘦弱少年在那短短几句话间,在眼中经历了多么复杂的情绪变化,浓浓的倔强和淡淡的苦涩混杂在一起,转瞬又被冷静克制地掩藏在眼眸深处,在那及不可察的瞬间却流露出尖锐的锋芒,那一刻,让黄少天想起夜雨声烦那出鞘又瞬间收回的锋锐的剑光。

          黄少天默默地从地上站起来,看着滂沱大雨中慢慢地转过身,走向蓝雨楼的大门的喻文州,默然无语。

          聪明如他,大概明白了喻文州最后那句矛盾又不知所言的话到底指的是什么。

那一瞬间连喻文州流露出的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锋芒,让黄少天确信,这个一直在训练营处于吊车尾位置的少年,是认真的。

敏锐如他,也大概明白了,平日这么冷静克制的喻文州做出把自己拉入雨中这种冲动的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这个人……”黄少天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着在大门前默默敲门的喻文州,喃喃自语,“是连哭都只敢在雨里哭吗……”

       

                                         (六)

             夏天的温度被一场场雨抬升,蝉声也随着中考倒计的数字时越来越小,变得越来越喧嚣。

             教室的风扇在拼了命地转着,却赶不走炙热的暑意。

             老师在教坛上汗流浃背地分析着二模卷,讲台下整个课室的学生昏昏欲睡地强打精神做笔记,手上的书有一扇没一扇地给自己送来奢侈的风。

             黄少天把试卷平摊在桌面上,下面放着张空白的草稿纸,把老师讲卷的声音当作背景音效,在草稿纸上胡乱地画了一堆抽象的线条,然后开始想象它是荣耀的地图。在上面寻找各种藏匿和偷袭的空间。

        “喂,阿天,这么热你不困?”他的同桌悄悄地戳他,“我说学校怎么不给我们初三狗好点待遇呢,我们这可怎么备考啊?”

         “没背过么?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黄少天继续盯着那副格外抽象的地图,摊了摊手,“听说隔壁二中虽然有空调,但中考我们过去考的那天根本不开,跟我们是一个样,所以我们热惯了就有优势了,所以感谢我们学校吧。”

          “行吧,反正怎么读都是一个样儿,重点高中,普通高中,技校,就那么些天了早就注定了,难道能选不成……”他的同桌泄气地趴在桌面上装死,把卷子盖在头顶,“人生啊……也就是这样了呗……”

            同桌的无心之语把黄少天说得一个愣怔,无意识地看了看窗外。

            今天阳光灿烂得刺眼,晒得人浑身都火辣辣的,把外面的树叶都照得半透明。

            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喻文州,那个把自己的退路全部截断的少年。

            “也许。”黄少天把那张草稿纸抽了出来,轻声说道。

             要是换做他自己,大概也不能选得那么果断吧,偏偏那个叫喻文州的小子,却是那么坚定决绝地选了一条也许根本并不适合自己的路。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也不知道下午学校有个什么重大事件,总之黄少天在中午就放学了,他难得在下午两点就挤出了地铁,跑进了蓝雨大楼的院子里。

              不出所料,院子里空无一人,掉漆的长桌在院子一边沉默。

              黄少天把书包甩到桌面上,随便一扫视,却看见长桌的另一边整整齐齐地沓着一摞卷子,凳子上放着打开的书包。

              放在那个位置上的,也只有那个家伙。

              黄少天四周巡了巡,没有发现有什么人的影子,蓝雨大楼四周种着一圈的树,被熏热的午后的风一吹,刷拉拉地响,和四周喧嚣的蝉声融为一体。

              他想了想,走上了蓝雨大楼的楼梯,一路往上走去,直到天台的大门出现在眼前。

              大门的门栓被打开了,铁质的门敞开着,外面的光照得黄少天的眼睛眯了起来,他伸出手遮住眼睛,走出了天台的门。

              刚走上天台,黄少天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夹着夏天的暑气往他脸上扑去,居然意外地没有以前在魏琛办公室那里闻到的那样难闻。

              少年站在阳台边上,背对着黄少天,陷在刺眼的阳光里,往地上投下一个深深的影子,黄少天甚至能看见阳光在空中的烟气中的金色轨迹。

              “居然能看见阳光的光线长什么样……” 黄少天嘟囔道。

               “那是丁达尔现象吧。”微沉的少年音响起,站在阳台边上的少年转过身来靠着天台的栏杆,因为背光,黄少天并没有看清他的表情,“在气溶胶里光线可见。”

              “又开始掉书袋了你。”黄少天抱着手臂说道,“怎么?这么早就来这里站在阳台上思考人生?是感觉退路被自己截断了,又前路无望,想一了百了?”

               少年侧过脸看向楼下在风中摇摆的树,淡淡地吐出一口烟雾:“我只是觉得在这里能想清楚一些事儿。”

               黄少天皱起眉:“你一好学生还抽烟呢你哈?就不怕被学校记过啊。”

               “我还逃课呢,讲评无聊,还不如来这里。”少年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我也不太喜欢抽,只是它能让我集中精神去思考,或者,在压力很大的时候发泄一下罢了。”

          黄少天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被刷新了一遍。

          他生平第一次见到一个打架抽烟还逃学的奥校学生。

          而且这个奥校学生看起来成绩还非常好。

          他愕然无语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了在学校里地铁上困扰了他一路的问题:“为什么?”

          少年捏着手中还袅袅飘着烟气的烟,侧过脸看了黄少天一眼。

          “你明明可以上最好的高中,说不定还会上最好的大学,在你自己熟悉的领域顺风顺水。”黄少天继续飞快地说道,“为什么要来这里,明明你自己也知道你在这里会过得很困难很困难,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继续留下来。明知道这样,为什么还要不给自己留一条路?”

          “很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包括我现在的班主任。全省筛选出一百五十人的初中,报送最好的高中重点班,然后去考最好的大学,找最赚钱的工作,然后过最风光的生活,听起来真的很不错,实际上也真的很不错。”少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扭过头,看向黄少天,“这是是很好的选择,可是,有人问过我,这是我喜欢的选择吗?”

           他又沉默了一下:“小学的时候,他们让我学奥数,初中的时候,他们让我学物理,大概是我很好运吧,我学得很不错,我一直按着他们的路走,但是就是忽然又那么一天,我发现我走得根本不开心,我并不想坐在那里不停地计算那些问题,我并不想走那些他们设想中的路。”

           他往天台里走了几步,黄少天总算是看清了他的脸。

           还有眼睛。

           喻文州的眼睛里有光,黄少天在别人眼里从来没有见过的光。

           光里有尖锐的锋芒。

           “那不是我想要过的生活。”黄少天听见喻文州如是说。

           黄少天被那光刺激的眯了眯眼,问道:“你这么个拼法,如果失败了,那怎么办。”

           那是黄少天第二次见到喻文州笑,唇角在阳光下淡淡地勾起,没有那天在暴雨下的迷茫和苦涩,剩下的只余自信与倔强。

           “失败不失败,总要试过才能知道。”他看着手里几乎要燃尽的烟说道。

           “不试过,又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

            “不是。”黄少天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喻文州的眼睛说道,“我说如果,如果你失败了呢?”

           “如果吗?没有如果的。”喻文州笑笑,把手中的烟头塞进旁边的垃圾桶掐灭,“对于我来说,结果一直只有两个,一个是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或者,万劫不复。”

              “我说过,我从来没有给自己留过退路。”

               

               黄少天十四年的人生里,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

他也第一次发现,这个表面上沉默清淡、甚至冷如冰山的少年,骨子里藏着的到底是怎样的倔强与疯狂。

 “黄少天,我这样说,你信吗?”对面的少年说道。

 黄少天回过神来,挑眉一笑,尖尖的虎牙在阳光下一闪:“信!为什么不信!只要你敢做,为什么我不信?”

  黄少天也没明白为什么那时候的自己会这么笃定地说出这句话。

  大概是他们内心深处都掩藏着一样的倔强吧。

   还有对荣耀的热爱。

   以及对打破固有的规矩与生活的强烈的渴望。

 就这样,在这个无人知晓的下午,十四岁的黄少天和十五岁的喻文州,在这个无人到来的地方,达成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协议。

 

                                         (七)

         雨夏未过,蝉风未息。

         然而收卷铃声响起,初三学生的生活已经结束了。

         黄少天抓起扔空了书的书包,冲过夹杂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书本废纸纷纷扬扬落下的教学楼,直奔通向蓝雨的地铁。

         今天他依旧是最后一个到的,到了蓝雨大楼的院子里,沉浸在中考结束的喜悦里少年们在喋喋不休地讨论往后两个月没有作业的幸福生活,平常只有蝉声和书页翻动声音的院子今天显得格外喧闹。

          “嘿!黄少!”少年们眼尖地看见了黄少天,“中考怎么样啊!”

           “怎么样都行了!反正怎么样都好,我都驻扎在蓝雨了!”黄少天习惯性地把书包向掉漆的长桌甩去,书包却因为重量不足直接从半空中坠落下来。他不得不走上去重新把包捡起来。

              都忘了,书包里已经没有书了。

            “晚上可就是第一轮淘汰了,决定命运的时刻到来了!真的有些紧张啊,哪像黄少啊,肯定是过的啊!”

             “这个怕什么,反正再差也有那个喻文州保底啊,我们怕啥?”

             “哎对,要淘汰也是那个吊车尾先啊,对吧黄少?”

             黄少天无意参加他们的讨论,他们的话却提醒了黄少天,他往四周看了看:“他人呢?”

           “宿舍吧,估计没信心,收拾包袱准备走人了哈哈哈哈……”

             黄少天直接走向他们训练生住的宿舍区。

             宿舍区现在还没有什么人,常年不见阳光的走廊氤氲着一种湿热的潮气,黄少天径直走向喻文州住的宿舍。

             宿舍的门没有关,黄少天一推开门,就见喻文州坐在六人间的下铺,专注地做着手操。

          “晚上就要考了,你行不行啊?”黄少天靠着门向里面问道。

            喻文州脸上依旧一片平平淡淡,看了黄少天一眼,说道:“那你拭目以待。”

            “行吧,别让我失望。”黄少天话说到这里转身就离开。

 

              狭窄的走廊挡不住夏日的暑气,也挡不住外面嘻嘻哈哈的少年的喧闹声,黄少天走过那些笑声,走过那些炙热的阳光带来的熏风,走过从外面渗进来的密集的蝉声,在蓝雨大楼院子的一个角落站定,仰头看大楼楼顶那“蓝雨俱乐部”的硕大的字。

              “如果让我自己选。”他抬头看着楼顶,自言自语,“我觉得未来做队友的话,他确实勉强还行。”

               他扬起一个自信张扬的笑,走向洒满阳光的院子,和那群依然在吵闹的少年们:“所以可别让我看扁了啊,喻文州。”

               在这个不为人知的夏天,两个少年走入了一条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走的路,至此踏入时间的洪流,面对从未经历过的战场,燃烧一场有去无回的青春,没人会知道他们能走到哪一步,也没人知道他们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大概也只有未来的雨夏与蝉风会知道,他们燃起的青春,是否会盛放起一整个明亮耀眼的夏天。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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